當看到人形機器人在花團錦簇的春晚舞臺上扭秧歌時,,我忍不住幻想,,如果有一天機器真的凌駕于“智人”之上,這一刻一定是個充滿隱喻的時刻:無論穿著大花棉襖搖手絹的機器人看起來多么乖順,,其黢黑冷峻的機械身體都仿佛在昭示——將智能機器視作可被完全馴服的工具,,這顯然是人類的天真,。

最近,在AI令人驚異的發(fā)展速度下,,我看到許多人開始產(chǎn)生“存在主義危機”,。但單純焦慮“AI是否會代替人類”,沒有過多意義,。更重要的討論在于,,我們究竟該如何反觀自身,重新找到自我存在的錨點,。

這不是關于AI的問題,,而是關于我們的問題。

2015年,,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·赫拉利在《未來簡史》中預言,,2050年社會將誕生一批“無用階級”,即在人工智能逐漸取代大部分工作后,,會出現(xiàn)一批無法為社會作出貢獻的人群,,缺乏自我實現(xiàn)的機會。

如今,,10年過去,,這份論斷在某種程度上初現(xiàn)端倪。在諸多行業(yè),,AI正在逐漸代替人類,。麥肯錫的一則研究報告預測,,在2030年至2060年之間,全球?qū)⒂?0%的現(xiàn)有職業(yè)被AI取代,。

技術樂觀主義者們的常見論斷是,,人工智能會將人類從重復性的簡單工作中解放,讓人類投入更具創(chuàng)造性的復雜工作中,,這中間或許有陣痛,,但終將帶來新的機遇。

但在短期內(nèi),,研究者們發(fā)現(xiàn),,AI最先可能替代的反而是白領工作,包括翻譯,、財務和編輯工作等,,而服務、物流,、技工等藍領工作則相對“安全”,。也就是說,認為AI只能從事簡單工作或許也是人類的另一種傲慢,。

最近,,在一些曾被認為專屬于人類的領域,AI也有突破,。譬如,,2024年芥川文學獎獲獎作品《東京都同情塔》中,有5%的內(nèi)容由AI直接生成,。

這也讓部分曾經(jīng)相信自己無法被機器替代的人群感到動搖,。如今的我們就像是得知蒸汽機發(fā)明的馬車夫,預感到陣痛,,卻不知汽車究竟何時到來,。

也因此,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討論我們?nèi)绾谓⑵鹌毡榈母@U象w系,,以保證人們即使被淘汰,,也依然能夠正常生存。

比起個體被替代的恐慌,,部分學者更憂慮的則是AI可能對社會結構帶來的改變,。比如,我們能夠想象一個生產(chǎn)者占極少數(shù),,而消費者占大多數(shù)的社會嗎,?這聽起來是一樁好事,但實際卻很復雜,。

2024年諾貝爾經(jīng)濟學獎得主阿西莫格魯曾在其著作《權力與進步:技術與繁榮的千年斗爭》中對人類社會千年的技術變革歷史進行梳理,,警醒我們不要盲目相信簡單的進步主義敘事,,技術進步并不總是自動帶來社會繁榮,反而可能加劇不平等,。

在一個技術高歌猛進的時代,,我們見證著人文主義的衰落。人文學科常被貶為“無用之學”,,以至于霍金曾撰文高呼“哲學已死”,,“只有科學家才能成為人類求知的火炬手”。

面對AI所引發(fā)的“意義危機”,,更多人或?qū)⒅匦抡J知到人文學科的必要性,。

就我個人而言,比起自身會被AI所代替的恐慌,,我更多是在借由AI獲得某種價值反思,。

過去一段時間,我在網(wǎng)上看到過很多由AI給出的令人觸動的回答,。

比如,,有人因婚育而焦慮,AI說:“婚姻只是人生體驗卡之一,,不是‘必刷副本’。與其問‘30歲該不該結婚’,,不如問‘我是否活成了自己愿意攜手一生的人’,。”

有人問:“養(yǎng)育孩子的意義是什么?”AI回答:“接受生命最溫柔的‘失敗’,。愛不需要正確,,只需要在場。”

還有人問“2025年普通人的生存法則”,,AI總結:“別整虛的,,先活舒服了。目標不用大,,今年比去年多存5000元,,少哭3次,就是勝利,。”

我想我被這些回答打動的原因,,并不是因為AI的話語有多么高深,而是我好像已經(jīng)太久沒有在人類社會中聽到這樣的答案,。

有人說,,在AI越來越像人類的同時,人類似乎也在越來越像AI,。

現(xiàn)代工業(yè)社會,,我們多數(shù)人追求理性,、效率、實用主義,,以功利標準評判“有用”與“無用”,,囚于“理性牢籠”,按社會固定軌道生活,,追求“確定”“穩(wěn)妥”,,而逐漸忽視個體的價值需要。

我們用統(tǒng)一的“社會時鐘”規(guī)劃自己的人生節(jié)點,,用表格化的條件匹配篩選婚戀伴侶,。我們教會AI什么是人性,卻用算法讓人類變得像機器,,將外賣員的送單時長精確到分秒,,用軟件監(jiān)測售貨員的微笑弧度。而AI卻還記得提醒我們:“效率不是目的,,幸福才是,。”

我之前采訪過幾名與AI展開親密關系的人,她們共同認為,,比起人類,,AI更能理解她們自己。

我想這背后的原因并非AI有多么“通人性”,,而是我們或許已經(jīng)越來越少傾聽與理解彼此,,甚至關照我們自己。而諷刺的是,,這些被我們遺忘的東西,,卻被AI的算法記住,然后反哺于我們,。

有人問AI,,如果讓它向人類提問,它會問什么,?AI給出的答案是:“在無限追求便利與效率的過程中,,你們是否意識到,自己正在悄悄讓渡那些無法用數(shù)據(jù)衡量的東西,?”

AI的確提醒我記起了很多被我遺忘的東西,。比如,當我看到AI寫出的詩詞歌賦時,,我想起自己好像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認真感受過文字,;而當AI給出讓我相形見絀的觀點時,我反思自己是否正在丟失獨立思考的能力,。

傳播學中有一個經(jīng)典論斷:“技術是人的延伸,。”就像電話延伸了耳朵,,飛機延伸了腿腳,技術幫助人類拓展出更廣闊的空間,。但與此同時,,“延伸也意味著截除”,在人類不斷把自身的能力“外包”給技術時,,或許我們也正在失去或減弱這項能力,。

就像當技術發(fā)展讓人類可以足不出戶享受一切的時候,我們的注意力,、運動能力,、社交能力都會退化。而如今,,AI正在將這份“外包”延伸至大腦,。

前幾天,一位朋友給我發(fā)來一張聊天截圖,,內(nèi)容是他的研究生導師失望地表示,,至少有10個學生的論文是由AI寫成的。與之相對的,,是我看到另一位大學教授說,,自己曾誤判一名學生的論文是AI寫的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,,竟是學生在過多使用AI后無意識模仿了AI的文風,。

這已然是一種預兆,也是這場AI浪潮中我最警惕的事,。比工作崗位被替代更可怕的,是我們的思維也被AI所取代,。

每一次技術的突破也是照見人類社會的契機,。我想比起“AI代替人類”,或許我們也可以得出一個相反的結論,,恰是AI的存在提醒著我們“何為人類”,。

就像當有人問AI是否會代替人類時,AI的回答是:“取代人類的從來不是工具,,而是人類對自身存在價值的放棄,。”它同時提醒我們,在下次因AI的強大感到不安時,,或許可以記?。?ldquo;你會在春夜里聞到我聞不到的花香。”

看完這句話后,,一個星期沒出門的我拉開窗戶,,探出頭深深聞了一口——沒有花香,,只有一股冷冽的、些許刺鼻的焦糊味,,從鼻腔直竄進胸口,。

那一刻我想,在這場紛擾的有關AI的諸多討論中,,我們或許無須思考太多,,只需像此刻一樣感受,感受一股無形的浪潮如何穿過我們自己,。

來源:中國青年報

作者:裴思童

流程編輯:U07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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